莫言代表作<<丰乳肥臀>>读书笔记(一)

欣然

莫言代表作<<丰乳肥臀>>读书笔记(一)[img]禁止外链[/img]上官鲁氏--历尽苦难的母亲

      莫言19９５年１１月２２日在光明日报副刊“文艺观察”发表的创作谈《<丰乳肥臀＞解》一文里说,十几年前，他在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读书时，观看了前来授课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孙教授携来的一部幻灯片，其中一尊女性原始石雕像深深地感染了他.那位──也许是几位伟大的雕刻家对乳房和臀部的形象的夸张，抓住了事物的关键,仿佛捏住了艺术创作的根本。莫言感觉到,那尊女性雕像，好象是我们共同的母亲，是母亲的最物质化、最形象化的表现。后来每当回忆起这尊雕像，就感到莫名的激动.莫言进而明白,自己对这女性雕像冲动且充满自信的原因,是母亲的力量，是母亲生我养我哺育我和我建立了血肉联系,才产生的一种血亲的力量。于是有了跃跃欲试的创作冲动,由此而产生了想以<丰乳肥臀>为题写一部作品的欲望.莫言想写一个母亲并希望她能代表天下的母亲，想歌颂一个母亲并企望能借此歌颂天下的母亲。这位母亲应该能够承载我们民族近百年苦难的历史,能够表现我们民族生命力的顽强和坚韧.


      莫言选择了他的家乡山东高密县东北乡为背景,他在《丰乳肥臀》中描述了这片土地的百年沧桑,塑造了一位民间的母亲。这位母亲和她的儿女们在这片土地上苦苦地煎熬着、不屈地挣扎着，她们的血泪浸透了黑色的大地,又汇成了可歌可泣历史画面.
       <<丰乳肥臀>>所塑造的母亲叫鲁旋儿,因为男家姓上官,也叫上官鲁氏.母亲出生于清末战乱的年代,父母为德国入侵者杀害,从小成为孤儿.以后被她的姑姑收养.十六岁时被姑姑许嫁给铁匠上官家为媳.丈夫上官寿喜无能而粗暴(也含性无能),婆婆强悍凶狠.因为婚后三年没有生育,母亲备受虐待.万般无奈和痛苦.为了反抗和报复,母亲被迫借种生育.在漫长的十八年间,先后生养了七个女儿.因为不生男孩,母亲继续遭受虐待.以至于在第七个女儿出生以后,被丈夫用烧红的铁嵌烙伤阴部.母亲在倍受摧残生命垂危极其伤心的时候遇到了瑞典籍传教士马洛亚,得到救治和呵护,后来两个人有了恋情,孕育了双胞胎上官金童和上官玉女.母亲还为自己的女儿们收养了五个外孙子女.母亲一生经历了清末乱世,军阀割据,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改运动,反右斗争,大跃进,三年困难时期,十年动乱和以后的改革开放.母亲以极大的坚韧拖养了十四个孩子,受尽了人间的苦难而从不抱怨和放弃.晚年在九十多岁时瞎了一只眼睛,贫病交加中还顽强地鼓励自己的儿子说:"娘瞎了一只眼,还能看到前面的好日子呢.太阳亮晶晶,花儿香喷喷,还得往前奔呐...".作品通过塑造这位历尽苦难的母亲,歌颂了母性的执着,顽强和坚韧......
      作品淋漓尽致的反复的描写母亲对儿女忘我无私的爱.仅举一例:一九六零年大饥荒,当时锇殍遍野,浮肿病流行.为了振救正在挨锇的孩子们,母亲冒险从自己劳作的磨房里偷带碗豆和麦子,为了逃避搜查,硬是将碗豆大把大把的囵吞到胃里,回家以后再用筷子捅喉咙强迫自己呕吐,以至于吐出来的碗豆里带着鲜血......读到这一段,我的心缩得很紧很紧.我好象又回到了那个饥锇的年代,让我想起了害着浮肿病还千方百计为儿女节省粮食的我的母亲.我为这天高地厚的母爱而流泪.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母爱更真挚无私呢?
       无疑,<<丰乳肥臀>>是莫言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请看作者本人是如何诉说他对这部作品中的'母亲'的感情:"1995年初春，在故乡一间小屋里，当我在稿纸上写下“此书献给母亲在天之灵”时，我的眼睛里已经饱含泪水。我知道这样写会被某些人耻笑甚至是辱骂，那就请吧。我心里想，此书不仅是献给我的母亲的，也是献给天下母亲的。我知道这样写更会被某些人耻笑甚至是辱骂，那就请吧。书中的母亲，因为封建道德的压迫做了很多违背封建道德的事，政治上也不正确，但她的爱犹如澎湃的大海与广阔的大地。尽管这样一个母亲与以往小说中的母亲形象差别甚大，但我认为，这样的母亲依然是伟大的，甚至，是更具代表性的、超越了某些畛域的伟大母亲。"
      的确,读完这长达五十万字的巨作,我确能感受:母亲的爱"犹如澎湃的大海与广阔的大地"!
      的确,<<丰乳肥臀>>塑造的母亲,与以往小说中的"母亲"的形象,以及以往文艺作品中塑造的英雄的形象,差别很大.从前文艺创作里的 英雄人物塑造主张高大全,追求完美无缺,其实,除了供在庙里的神,世间的万事万物,没有一样是完美无缺的.莫言说,"我一直站在人的立场上,写人."就是说莫言不想继续造神,他想塑造有血有肉有感情有个性也有缺陷的人,真实的有生命力的人,而不是完人和伟人.这是人文的感召.这是人道的关怀.就象杜甫写<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就象白居易写《卖炭翁》。对中国现代文学来说,这是新的尝试和突破.<<丰乳肥臀>>里作者笔下的母亲,曾经有过复杂辛酸有违封建道德的性爱经历.她本人一生并未受过什么正规的教育,她的情感和言行所体现的是人的良知和母性的本能。狂热的疼爱和不顾一切的呵护自己的儿女.为了救护正在被伤害的女儿,母亲曾失手打死了被偏见和怨恨迷了心窍的婆婆.这是母性的狂野吗？也是母亲一生中难以弥补的过失。作为人,怎么可能不犯错误没有缺陷呢?
      瑕不掩玉。读这部作品,我为这位苦难的母亲深深感动，她的爱犹如澎湃的大海与广阔的大地！
      母亲一生承载了太多的苦难，在苦难来临时,母亲总是象领头的大雁特别勇敢和坚韧.小说第二十六章和二十七章描写宏大的战争场面。成千上万的乡民跟随解放军撤退。一路上死了很多人,到了大泽山时,因为天寒地冻,粮食断绝,没有居所,人们陷入困境。“一动就跌跤，不动就冻死”。在进退维谷中,母亲毅然做了一个果断的决定:掉头向南,回家去!面对炮声隆隆,母亲勇敢的把一家人带向大战场.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是一个历经苦难视死如归的女人,哪来那么大的勇气！
        母亲是一个勇敢的女人，也是一个坚守良知的女人。
       上官盼弟是母亲的第五个女儿,年轻时参加抗日队伍,后来嫁给了爆炸大队的政委鲁立人，曾经做过卫生队长、区长等官职.昭弟生女儿鲁胜利.鲁胜利也是由外婆抚养长大.大跃进中,极左的政治压力扭曲了人性。上官盼弟后来因为害怕后家给她带来影响，而改名马瑞莲。在担任农场畜牧队长其间,瞎搞动物杂交配种,并随意处罚坚持正确科学实验的右派分子(后来知道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上官盼弟的女儿鲁胜利在改革开放以后曾经担任大栏市工商银行行长,大栏市市长.在位期间,贪污腐化,营私舞弊.对于这两位变了本性的当官的亲人,母亲心里生气,态度很冷淡,给人说"不认识这个人".对于鲁胜利的馈赠,母亲也一概回绝.母亲这里所坚守的,正是普通老百姓心里的良知和正义.
    关于坚守良知,书中有两个鲜明的对比.鲁立言,上官昭弟的丈夫，母亲的五女婿。做过共产党抗日爆炸大队政委，解放军团政委。母亲的第二个女婿叫司马库,当地首富,著名的抗日英雄,有过舍家抗日的义举.冲着司马库的抗日英名,二姐上官招弟爱上并追随了他.司马库后来投了国民党,作了支队司令.在和共产党争夺地盘的战争中,杀人无数。土改期间在逃.其时鲁立人已经转业做了高东县县长。乡里开斗争大会,鲁立人是大会的主席.台上还有一位上级高官。斗争大会进行中,有人控诉司马库罪行,要求立即处死。鲁立人回答，此人在逃.检举人要求，立即处死司马库的两个孩子.鲁立人解释，孩子无罪。检举人立即向在场高官控告鲁和司马两家的亲戚关系.高官当即向鲁授意。在政治压力之下，这个父母官竟然宣布判决两个小孩死刑，并立即枪决.
    后来司马库被抓获,随后也判处死刑。正当镇压反革命的特殊时期，司马库的被捕和死刑判决,对上官一家的影响可想而知.母亲却处之泰然.公判大会的那天，母亲对儿孙们说:“都收拾收拾，去送送这个人吧。他是坏蛋,也是条好汉。”......
      请对比吧！一个做过政委经过战火考验的男人和一个民间历经苦难的弱女子，在政治高压面前，是谁坚守了做人的良知？
     总之，小说以全新的视角塑造了一位母亲，深刻地表达了生命对苦难的记忆，表达了人面对灾难和种种困境不屈的生命力。
    这部小说完成于一九九五年春,那时候写作这样有创建的作品的政治环境和条件，大家还记忆犹新。如作者所预料，此书在中国文坛曾引起很大震荡，引来很多非议和指责，曾被禁出版达五年以上.对作家莫言可贵的创造和坚持,作为读者，深感鼓舞和钦佩。

欣然

本文已被文学网站<<烟雨红尘>>评为精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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