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连乡镇建置的记忆
作者:郑荣枢
2012年1月25日
我记得在我小时候的一件事,就是我爷爷去世,当时我刚好6岁半。时间是一九七O年农历七月十七日,那天早晨,我起床后正准备去割猪草,母亲就叫我说稀饭已经煮好喽,赶快端水去给爷爷洗脸,然后喂爷爷的稀饭。母亲盛了一碗稀饭来凉起后递给我一盆洗脸水,让我去给爷爷洗脸。我同往常一样,等毛巾不再烫手时才去揭爷爷的被子,我发觉爷爷一点都不动,就忙去叫母亲,母亲过来一看,说爷爷好象不行喽,母亲叫我快去把哥哥叫回来。为了给家里多挣点工分,年底好少补点钱,哥哥好几个晚上都没在家里睡觉了,而是与几位长辈们一起通夜为生产队看包谷。我到水井湾看包谷棚里,找到哥哥他们,他们看到笔者泪流满面的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连话都没说,他们好象什么都知道了,因为他们知道我爷爷生病已经好久了。我哥哥二话没说,背上我就往家里跑,几个大人紧跟其后。他们在堂屋里安上大门门板,将爷爷放在上面,这时在岩背上看包谷的父亲已来到堂屋,父亲叫了几声爷爷,爷爷没有答话,只是睁开眼睛看了看父亲,几秒钟后就又闭上了。父亲握住的爷爷的手一下子松动了,父亲叫了一声“伯伯”,就泣不成声了。
在那个时候,是不能为爷爷大办丧事的,一是当时的政策不允许,二是我们家里很穷。但是,就算家庭再穷,办不起像样的当大事,简单的程序还是要的。为了不至于被人逮到,也为了不被好事的人举报,所以,只好在晚上悄悄地给爷爷开个路。父亲说哥哥已经14岁,算是大人了,是大人就要做事,就给哥哥安排了很多事,四个弟弟很小,最大的是五弟,当时五弟才4岁,所以,孝叩的事就成了我的任务。父亲请来的道士老师轻轻地敲着锣,悄悄地念着一些什么什么的。尽管声音很小,我还是听到了一句:“四川省下南道叙州府高县定边乡祥三甲蒿坝场生长人氏”,又有一句没听得很清楚,但是“新屋基”三个字我是听清楚了的。事后我问父亲,“四川省下南道叙州府高县定边乡祥三甲蒿坝场”和“新屋基”是什么意思,父亲说“新屋基”就是我们家住的这个地方,“四川省下南道叙州府高县定边乡祥三甲蒿坝场”就是巩固公社,父亲说为什么就是巩固公社,他也搞不清楚。我人比较小,找不到什么问的,但就是觉得不对,因为那个时候我父亲是生产队长,父亲召集队委会或队会时,我常常跟在他的身后,但就是从来没听说过我们这个地方以前是这个地名。
从此以后至到高中毕业,团转四邻有老年人去世,我都爱去,就是想去听听道士老师做道场,结果每次我都听到有“四川省下南道叙州府高县定边乡祥三甲蒿坝场”这句话。我就是搞不懂,我们住的地方明明是“四川省筠连县巩固公社高丰大队第五生产队”,怎么就成了“四川省下南道叙州府高县定边乡祥三甲蒿坝场”?1981年我高中毕业,这一年7月,巩固公社改成了蒿坝公社,可是道士老师唱的还是“四川省下南道叙州府高县定边乡祥三甲蒿坝场”。从那时起,我就在想,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到了,最好的办法是问道士老师。很久以后,有一家人办丧事,我去问一位老道士老师,他看着我,听我说完话后,根本就一句话也没回答我就走开了,我只好又硬着头皮去问另一位年轻一点的道士老师,他问我知不知道高县,我说我知道,他说我们巩固公社,就是现在的蒿坝公社,原来叫蒿坝乡,是高县管的,定边乡就是蒿坝乡,祥三甲是蒿坝乡管的一个地方,大概就是场镇这一带,我们做道场写文书都是用的老地名,是不用新地名的。我心里太高兴了,终于搞明白了是这么一回事,我还经常与朋友们吹牛,朋友们说我真的是不摆喽,太了不起喽,知道的事情还这么多,我也感到非常自豪。
一年多以后,邻居家的一位亲戚去世了,他这位亲戚的家在当时的高坪公社,我帮他背东西去下祭。我也用心听那道士老师唱道场文书,他其中唱道:“四川省下南道叙州府高县定边乡祥八甲吉祥场”,我纳闷了,定边乡不是蒿坝公社吗,怎么跑到高坪公社来了?好不容易等到道士老师休息时,我去问他,道士老师问我知不知道高县,我说我知道,他说我们和平公社,就是现在的高坪公社,原来叫吉祥乡,是高县管的,定边乡就是吉祥乡,祥八甲是吉祥乡管的一个地方,大概就是街场这一带,我们做道场写文书都是用的老地名,不会用新地名。我更纳闷了,这道士老师们是怎么搞的,不至于这样吧?到底是谁抄袭了谁的道场文书呢?回家的那天晚上,我想了好久好久,我终于搞清楚了,是两个地方的道士老师都没说完整,定边乡不是蒿坝公社的老地名,也不是高坪公社的老地名,肯定是两个地方都是定边乡的辖区。当时我想,我一定要把这个事情搞清楚,可是我去问谁呢?在我读过的书里面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内容。天还没有亮,我醒来又在想这事,我脑子里一亮,有了,我去问公社干部,他们肯定知道。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笔者问了好几位公社干部和学校的老师,他们也搞不清楚,我对一位老师说历史书上一定有,那位老师说他读过和看过的书上根本就没有。这下我彻底无计了,我想这事呀,可能就权作一种遗憾吧。后来,时不时有人问我定边乡是怎么回事,我说我不清楚,他们说我是清楚的,说以前有人听我摆过这个龙门阵。有一次,又有人问我蒿坝公社以前是不是叫定边乡,我表示说不明白。当时在一起的几个人当中有个中年人,他说是啥子定边乡哟,不是定边乡,是复兴乡。我一听心里一惊!怎么又钻出来一个复兴乡?一个定边乡我就一直搞不清楚,现在又钻出来一个复兴乡,一个疙瘩都还没解开,这又绾起了另一个疙瘩儿。慢忙都,这个问题我一定要搞清楚,就算搞不清楚,我也要尽力。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怎么办嘛,我没有这个条件,只有做到一刻不忘可能就够了。
1983年底,笔者参加了宜宾地区农业局在筠连县大梁子举办的农业技术培训。当时参加培训的人很多,有好几十个,都是年青人。为期两个月的培训结业考试时,农业局的领导说对考试成绩好的,要留两位学员在县农业局作合同制工作人员。培训结业后,我与礼义公社沙林大队的范才全一起,被通知到县农业局果树站工作,负责全县的梨苹资源普查。1984年,一年的时间,我们就跑遍了全县30个公社。1984年2月,撤公社建乡镇,设立了乡镇人民政府。我们在普查中,不管是家种的还是野生的,只要有梨子树、苹果树的地方,我们都去了。我充分利用这个机会,作了一些了解,收获很大,虽然没有完全搞清楚定边乡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了不但蒿坝公社、高坪公社是定边乡的辖区,就连民主公社,政治公社,团林公社,联合公社,解放公社,自由公社,高坎公社也是定边乡的辖区,至于复兴乡,大体上是后来的巩固乡、巩固公社、蒿坝公社。这些信息的得到,可谓收获真不小。还意外地知道,同我一样想了解自己居住地变迁、公社和大队名由来的人还真不少。
我参加工作以后,又发生两次大的变化,一次是制度变革,一次是行政区划大调整。制度变革是在1984年2月,废除了政社合一的公社制度,在原各公社政区置乡镇,撤公社管理委员会,设乡镇人民政府,大队改置行政村,设立村民委员会,生产队改置村民组,生产队长改称组长,县人民政府的派驻机关区公所未变。同时,建立高坪、联合、团林3个苗族乡。废除公社前,全县置5个区1个镇30个公社23个居委会255个大队1634个生产队,废除公社置乡以后,全县置5个区1个镇30个乡23个居委会255个村1634个村民组。行政区划大调整是在1992年10月,筠连县撤区并乡建镇,撤销5个区。同时,撤景阳、海银、古楼、廉溪4乡入筠连镇;撤腾达、大地2乡置腾达镇;撤巡司、礼义2乡置巡司镇;撤蒿坝、平安2乡置蒿坝镇;撤双腾、云胜2乡置双腾镇;撤沐爱、金銮2乡置沐爱镇;撤维新、沐义2乡置维新镇;撤民主、自由2乡置落木柔镇;撤政治乡置镇舟镇。保留武德乡、大乐乡、塘坝乡、龙镇乡、孔雀乡、乐义乡、高坎乡、解放乡、团林苗族乡、联合苗族乡、高坪苗族乡11个乡,撤区并乡建镇后,全部乡镇均由行政股所级升格为行政乡科级,属县直辖。行政区划调整后,全县辖9个镇11个乡23个居委会255个村1634个村民组。后来的局部调整又有几次,比如,撤街道居委会置社区;镇舟镇行政村撤并调整;撤落木柔镇、解放乡置大雪山镇;撤大乐乡入武德乡等等。
行政区划调整,乡镇村名更改,在近期内发生的,人们的记忆还比较清晰,但随着时间的渐渐远去,人们的记忆就会变得越来越模糊,管理的档案资料不是人们能随意翻阅的。乡镇历史沿革的演化,乡镇村名的变更,也是一种文化的发展,可以说,乡镇村名是地方姓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乡镇村名文化与地方姓氏文化的构成元素大体是一直的,但两者又有不尽相同的文化内涵。乡镇村名文化和地方姓氏文化都需要有人去了解,去记录,去发掘,去研究,以促使其发展。笔者通过详细阅读《高县志》、《筠连县志》、《四川省筠连县地名录》及相关资料,系统地掌握了已经成为历史的乡镇有86个,虽然它们的名称已经被历史尘封,但它的地域还依然存在,它们的辖属地名大多还保留至今。正如笔者开篇所述,我的爷爷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他的血液还一直在我父亲的体内流淌,我父亲的血液也一直在我的体内流淌,所以,爷爷的血液也一直流淌在我的体内。现在,我爷爷、父亲和我的血液已经在我儿子的体内流淌多年了,这血液还将一代一代地、不断地流淌下去。热坝河的水,五道河的水,镇舟河的水不就是定边乡的血液吗,它们正流淌在蒿坝镇、大雪山镇、镇舟镇等乡镇的体内;平寨河的水,冷水河的水,柳家沟的水不就是安宁乡的血液吗,它们正流淌在腾达镇、维新镇、沐爱镇等乡镇的体内;定水河的水,鹿井沟的水,龙塘沟的水不就是定川乡的血液吗,它们正流淌在筠连镇、双腾镇、孔雀乡等乡镇的体内。定边乡、安宁乡、定川乡等86个乡镇的名字虽然已被历史所尘封,但它们的躯体却千年、万年不朽而健在,在不同的时代,呈现出不同的新姿,汇聚成日新月异、五彩缤纷的四个字“筠山定水”,养育着一代又一代筠连人,让筠连儿女远走高飞、顶天立地,难道我们就没有理由记住他们、怀念他们、尊重他们?编著一本系统的小册子供人们阅读,就是最好的怀念和尊重。
古人不知今乡域,今域曾经育古人。今天的我们就是明天的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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